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坛 经 讲 座

(9)

贾题韬居士主讲

妙心比天大
何名摩诃?摩诃是大。心量广大,犹如虚空。无有边畔,亦无方圆大小,亦非青黄赤白,亦无上下长短,亦无*_无喜,无是无非,无善无恶,无有头尾。诸佛刹土,尽同虚空。世人妙性本空,无有一法可得,自性真空,亦复如是。善知识,莫闻吾说空,便即著空。第一莫著空,若空心静坐,即著无记空。善知识,世界虚空,能含万物色相。日月星宿,山河大地,泉源溪涧,草木丛林,恶人善人,恶法善法,天堂地狱,一切大海,须弥诸山,总在空中。世人性空,亦复如是。善知识,自性能含万法是大,万法在诸人性中。若见一切人,恶之与善尽皆不取不舍,亦不染著,心如虚空,名之为大,是曰摩诃。善知识,迷人口说,智者心行。又有迷人,空心静坐,百无所思,自称为大。此一辈人,不可与语,为邪见故。

一般人讲到这里,总是跑到哲学、数学、物理学或天文学的范围里去了。这个“摩诃”——大,不在宇宙中去找到答案,还有什么能称之为“大”呢?六祖说:“心量广大”。把这个“大”放在了自己的这个心上。禅宗开宗明义是这个话,归根到底还是这个话。要知道,在佛法里,虚空还不算大,虚空也只不过在我们心里,只是心里的一个部分而已。心量比虚空、比宇宙还大得没法比。虚空仍然是你心意识的显现,悟到最后,这个虚空还会粉碎。说到这里,一般人就理解不了了,虚空怎么还会粉碎呢?要知道,虚空也只是一种假象,不是不变的,仍然是一个无常的东西。虚空只是我们观念中所现的一个相,你自己的念头变了,外面的虚空也会发生变化。这在现代科学中也得到证明。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里,空间和时间都不是固定的,而是一种变量。现在的宇宙爆炸说更是证明了这一点。尽管宇宙是个恒一的量,它爆炸、扩展、收缩,对它恒一的量并无增减。但从相上来说,也有它的聚散的变化。

所以学禅宗的人对此要确信,你知道宇宙有多大,你的心就有多大,你才知道自己的伟大。所以禅宗开门见山就告诉你是佛,与佛无二无别,现在虽然没在证到,但应该信到。佛教讲“信、解、行、证”,先应以信入,最后以证了,禅宗的修法就是这样。

心是什么呢?它有什么样的形态呢?六祖向我们作了详细的阐述,不过方法是否定的。有的人一用功见这见那,就认为自己见了“性光”。千万不要上当,心什么也不是,若能见得到,这个心就小了,就受到了限制。《金刚经》说:“如以色见我,以音声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见如来。”所以六祖说了那么多“无”,从“无有边畔”,到“无有头尾”,最后是“无有一法可得”。要知道,方圆大小,青黄赤白,是非善恶等等,全是相对的概念,它们在相对里全都是对的,但相对的范围一突破,超出了经验而引伸到绝对里,就不起作用了。譬如说数量,我们工作、生活都离不开数量,但引伸到绝对里——宇宙重多少吨呢?谁说得清楚。因为这些数量对于宇宙毫不起作用,也说不明问题。

六祖还把虚空的道理,归结到“世人妙性本空”上来,我们每人都具有这个“妙性”。这个“妙性”又是“本空”的。怎么“妙”法呢?就是与虚空一样:无是无非,无长无短,无色无相,而且“无一法可得”。也就是说,虚空的那个德,我们本性全有,就这个虚空也在我们妙性之中。有的人说佛法玄妙,是有点玄妙,不玄不妙怎么能得解脱呢?但这个玄妙不是别的,就是你自己那个心,这就是禅宗的作略。说开悟很难,但一经点破才感到是那么的平常,那么的容易。大家在这儿听《坛经》,而且都听到了,这就是“妙性”嘛。这个“妙性”是什么呢?是耳朵、大腿、丹田?总之你找不到,你说妙不妙!拿相对、具体的东西在这儿找是找不到的,所以才是“妙体本空,无有一法可得”。若有一法可得,就不妙了,也不空了。所以永嘉大师在《证道歌》中说:“不离自性常湛然,觅即知君不可见”。大家所熟悉的《心经》,全部结论是就这么一句话,如“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”,“空中无色、无受想行识”,下面的几个“无”,把什么都“无”干净了。那佛说的法呢?“无苦集灭道”,那六度万行呢?“无智亦无得”。为什么《心经》要把这一切扫得如此干净呢?因为这一切一切,都是“以无所得故”。这就是“妙性本空,无一法可待”。不是佛,也不是六祖执意要说空,困为人生宇宙的真谛就是空。有的人到了这里就害怕了、什么依靠都没有了,家庭、单位、国家、地球、极乐世界都空了,我们的归宿在哪里呢?不要怕,你真的空了,就会“心无挂碍了”,“无有恐怖”了。如果你还要抓一个东西在手,心里才安稳,那就绝对空不了。你若能做到一切皆空,才能“远离颠倒梦想”,也才能“究竟涅槃”。

六祖说了那么多空,但不放心,害怕大家产生误解,所以马上转了回来,说:“善知识,莫闻吾说空便著空”。佛教有个譬喻叫“以楔出楔”——为了从木头里取出一根钉子,但却把新的钉子留在木头里了。说空就是要把钉子取出来,但著空又把钉子留在里面了,所以,你若把空抓住,就完了,就永远空不了。我再一次说,证悟与解悟的分水岭就在这里。真正的证悟,是在修行里,在本份上直接把这个空感受到了,我们的心就是这个空,并不需要你在道理上说长说短。这时的概念活动已经脱落,正如本来就是成都人,在成都不需要导游一样。

唐代的严阳尊者问赵州禅师说:“一物不将来时如何?”赵州说:“放下著。”严阳尊者很不理解,他问:“我已经是一物不将了,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放下呢?”赵州说:“对不起,你若放不下,那只好担起走。”严阳尊者听到这里就大悟了。这说明什么问题呢?就是六祖大师所说的“著空”,实际上仍把空执着了,根本没有实证到空。经赵州把他执着的空夺了,他才真正领悟了。

现在气功很流行,有些教人静坐的,要学生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想,这实际上是学道的毛病。这样久了,记忆力,智力、思维都要严重退化,这就是“无记空”的后果。坠入“无记空”的人,认为善也不要去想,恶也不要去想,认为这就是空性,就是道,其实大错。空空空,空什么呢?空是有对象的。我们的心有一种自发性,只要想到什么事情,就沾滞在这个事情上。自己贪爱的,沾滞的时间就长,在行为上的造作就表现得多。空,就是要空掉这一类的东西。引而伸之,万法皆空的道理是根据缘起论,以心物关系而言,从心离不开万法的角度来看,心本来就空。从万法离不开心的角度来看,万法本来就空。能在这里一转身,就是好消息。在这里,你才知道云门大师所说的“转山河大地归自己,转自己归山河大地”。你才能见性,才能解脱。这里哪里有“无记空”的地位呢?对于那些坠入“无记空”的人,还自满自大,以为是得了道。六祖告诫说:“此一辈人,不可与语,为邪见故。”——其实是中了邪见的毒,连一般人都不如。大家以后用功时,千万切记于此,禅宗万不是这个道理。

主人公在什么地方
善知识,心量广大,遍周法界。用即了了分明,应用便知一切。一切即一,一即一切,去来自由,心体无滞,即是般若。善知识,一切般若智,皆从自性而生,不从外入,莫错用意,名为真性自用。一真一切真。心量大事,不行小道。口莫终日说空,心中不修此行。恰似凡人自称国王,终不可得,非吾弟子。

真正开悟的人,真正有见地的人,不会把客观世界抛在一边,不会逃避现实生活。相反的,他对工作,对生活的考虑更周密,做得更好、更巧、更高明,可以“遍周法界”“了了分别”,而且“应用便知一切”。那些空心静坐,坠入“无记空”的人,有这样的能耐吗?

“心量广大”是前提,必须承认这个东西,你体会到这里就抓住根本了。心体是空性,第一义空。一说佛性就是全体空,但空呢?全体是色,没有一处不是物,也没有一处不是空,所以“空即是色,色即是空”,这是泄露天机的话呀!其实,空就是什么都有,有就是什么都空,这个空就是这个有,这个有就是这个空,但是这个空不是这个有,这个有也不是这个空。达到了这样的认识,你才能深入“一切即一,一即一切”,也才能“来去自由,心体无滞”。也就是说,你已经品尝出般若的味道了。要知道,正因为空,才能建立一切,正因为空,你舞剑弄拳才没有障碍,正因为空,才会有昨天、今天、明天。

禅宗讲传心。心是每一个人都有的,心量又是如此之大,如此之妙,所以是大事。要学这个法,就不要去学哪些邪门小道。要知道心是根本,“一切般若智,皆从自性而生,不从外入。”这里真了,对了,那一切都对了,所以这个事情大得很。《法华经》称佛出世“为一大事因缘”,就是这个道理。老师悟的是这个东西,传呢?不过是把他悟到的让学生再悟一下,老师是不能、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。你想,一个无时间空间,无色无相,无善无恶,无是无非在的东西怎么个传法呢?所以,开悟见性是大事,但不要从外面去寻觅。洞山禅师开悟时就说:“切忌从他觅,迢迢与我殊。”在外面求,是永无结果的。

欧洲大哲学家笛卡尔有个著名的诊断:“我思故我在。”他认为,任何推理,必须有个根本的前提,而这个前提是无须证明的。把宇宙万物找完,只有一个东西无须证明,这就是“我”的存在。我正在“思维着”的这个存在是无须证明的,所以一切推论都必须从这儿开始。这是无须怀疑的,而其它一切则是可以怀疑的。这与禅宗有些相近,怀疑到最后,这个“怀疑”本身还能否怀疑呢?又是谁在怀疑呢?所以只有这个东西非承认不可。“我思故我在”,对我就不能怀疑了。禅宗认为不行,还须更进一步,“我”还是空。这就是内道外道的分水岭。现在西方哲学大多有笛卡尔这个味道。康德哲学、存在主义、现象学、新托马斯主义等等,都知道这个重要性。只有一点他们不敢谈,就是这个我也是空的。这是佛教的特点,禅宗的特点。

讲个公案。元代高峰原妙是著名的禅师,他最初参禅多年一无所得,一天睡觉中醒来忽然想起赵州“万法归一,一归何处”的话头,挑起了他的疑情,7天7夜没睡,茶里饭里,静时闹时都在参。一天随众上堂,看见法堂上有个偈子“百年三万六千日,反覆原来是这汉”豁然间一念脱落,开悟了。这就是禅宗的“破本参”。他下来对老师说:“你以后不要再用棒子打我了。”老师说:“你还没有了。”他说:“那你考我嘛。”老师就问他:“日间浩浩时作得主么?”白天应酬周旋时作得主不?也就是八风吹得动不?高峰说:“作得主。”老师又问:“那晚上睡觉做梦时作得主不?”他说:“作得主。”——梦里心可以不动了。大家知道,白天理智活动清醒,容易把自己的思想管住,梦里可不同了,白天不敢做的事,梦里往往敢做,白天不动心的,梦里却会动心。所以要知道这两句话的份量。不昧己灵,又能作主是谈何容易。可是他的老师并没有到此为止,在人闻所未闻、想所未想的地方又逼一拶:“无梦无想时,主人公又在何处呢?”高峰答不出来了,以后才到天目山去闭死关,用了5年的时间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。笛卡尔和哪些哲学家就没有这上面的功夫,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。我们也可以这样问笛卡尔:诚然我思故我在,如果我不思,我不想,这个我又在哪儿呢?以至父母未生我之前,或者烧成了灰之后,这个我还有没有,又在什么地方呢?这里就是“拈花一笑”,就是诸佛的心印。世间各宗各派在这个问题上都不能更进一步,可以说百尺竿头到了顶。但禅宗却要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,要你放身舍命。不如此,怎么谈得上更进一步呢?这的确是要命之处,没有如实修行,纸上谈兵哪里能到得了这里。那些口头禅,狂禅,在公案里拣了几句,认为自己悟了,或者在理论上推来推去,认为自己懂了,都是不行的,那是得不到解脱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