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禅是什么 二、禅的架构 三、参禅的目标 四、禅的歧途 五、信心铭的特色 六、信心铭直解 一、禅是什么 信心铭是禅宗的法典。我们要研究信心铭,首先应该知道禅宗的特色和禅究竟是什么?否则信心铭就很不容易了解。 禅究竟是什么?通俗地说,禅是法界的实相,是生命的共相、原态和不二法门的体现,也就是法的现量。 佛法有比量和现量。所谓比量,是理性的认知,是可以用逻辑的方法来理解的。现量则是绝虑忘缘,冷暖自知的法的亲证,而活生生地展示出绝对独立、绝对平等、绝对自由的无上涅槃境界。 禅的绝对的自由,就是生命的究竟解脱。离开解脱,就没有真正的自由。如何才能获得大解脱的自由呢?这就必须通过顿悟,以恢复到原本解脱的绝对自由。 禅的另一特色是平等。事实上真实的是不二和绝对的,所以它也不得不绝对平等。倘使不能契入绝对的独立、自由、平等,就不能契合禅的精神,就永远品尝不到真正的禅味。因为禅是理性、智性的造极,人性发皇的极限,可知那不是小根小器,凭借小聪明所能相应和理解的。 禅也是人文精神的升华,是人们向前、向上努力创造的最高成就。人们也必须到达这个境界,才能陶然于既存在又超越,自在、洒脱、离执的生活境界中。换句话说,也就是怀著宇宙心,过活现象界的正常人生。所以在生活的特色上,禅者的生活,便是既存在而又超越的。 禅表现在艺术上,固然是既具象又抽象;而表现于文学上的,更是既写实而又超越的。综合地说,不论是禅的文学、禅的艺术和禅的生活,都是既庄严又洒脱的,既存在又超越的。倘使不能超越,无疑将困缚于假像而不能自拔;如果否定存在,也将因脱离现实而沉空守寂,这样就无裨于大众的心灵救济和人文精神的提升了。 就理性的认知来说、禅就是生命的基因、属性和存在的实相。所谓实相,就是真相和永恒相。依靠常识和五官的感知,所得到的都只是假像和错觉,只有依靠心灵的眼(或说是法眼),才能发觉出真实相。须知真实的应该是原来如此的,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假像,却只是缘会则现,缘散则灭的因缘组合体。佛说‘因缘所生法,我说即是空。’因是动机,缘是条件;靠条件组合的事物,一旦条件改变,它就不存在了,根本就没有不变的实质。倘使执以为实,就无可避免要迷失在无常的幻象之中,而难逃幻灭的苦果。只有灼然澈见到存在的实相、生命的原态,恢复本来的面目,保任本来的心态,然后才能了然于生佛平等之所以然。因为佛与众生生命的基因、属性是全同的,在心的原态上众生与佛是不二的。其所以每个人的气质、造诣、境界不同,那并非原来如此,而是后天迷悟殊途的结果。 禅是什么?禅是‘佛佛唯传本体’的‘本体’,‘师师密付本心’的‘本心’。就本体而言:禅是佛的心印──法印,也是佛法的真血脉、真生命和大法幢。圭夆宗密禅师讲过:禅是佛教的通途。离开了禅的这一特质,就没有真正的佛法,就丧失了佛法的真生命。所谓禅是佛心,教是佛口;教就是经教,经只是佛陀的言教,而佛陀之所以为佛陀的特质,在于佛陀以禅为生命。如果人只有嘴巴而没有心智的话,即跟答录机放音与鹦鹉学语又有什么差别?所以唯有禅才是佛法的真生命、真血脉、真精神,才是不与外道共的特优殊胜的至高无上法门。因此进入禅境,既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,那就不是看几本有关禅的书籍,解几段公案,就算是入禅。因为那些并不是真正的禅,充其量只是口头禅、文字禅罢了。 二、禅的架构 真正禅的架构: 第一是正见:因为任何高级的理性行为,必定是受思想的支配和认识的指导。任何离开思想支配和认识指导的行为,都只是低级的、非理性的行为。而禅的既存在又超越的生活,绝不是盲目的人生,所以它必须具有正见才能离执、断惑,并藉以反映其从容乎中道的行为;而正见的极致,就是见性。 第二是正受:正受就是正确的觉受和真正的受用。不少人好好的日子不肯过,成天跟自己过不去。有些人毫无干扰地坐在那儿却嫌不舒服;明明自在安祥,却偏嫌寂寞无聊。显然这不是正受,而是恶觉、邪受;总之,所谓正受,第一是正确的感受,第二是真实的受用,缺少了它,任你如何修行,都等同没有颜色的花朵,没有水分的植物,纵是见处精到,也只得半橛。 人生起码的要求,应该是让自己活得通畅、安祥,也就是摆脱生活中的苦恼;最高的目标是赢取人生彻底的胜利──证得生命的永恒。倘使我们缺乏了正见,误认类似电脑装填资料一样所造成的人格内涵是原本的自己,既以虚妄为因,便难逃幻灭之果了。 圆觉经说‘非幻不灭’,也就是说我们学正法的目的,第一是脱离人生的苦受,使生活过得通畅、安祥;第二是恢复原本的心态,把捉生命的永恒。我们人天大导师佛陀涅槃前的最后遗教,就是‘常、乐、我、净’,因而揭开了生命的奥秘和实相,指出生命原本是永恒的、安适的、自觉的、离垢的,这就是禅的写照。作为一位禅者,不但要摆脱自己的痛苦,也应善导众生扬弃错误,获取无罪一身轻的舒畅安祥;不但自己把捉到生命的永恒,也要善导那些陷落在无明、邪执、愚昧、梦幻中的人,出离无明黑暗,心向光明解脱。这就是禅的基本架构、特质与使命。 三、参禅的目标 此外我们也必须明白参禅的目标是什么。除了上述的苦与乐、断与常、生与死的问题以外,参禅的主要目标,应该是法的人格化的陶冶与熔铸。因为我们每个人的人格、个性和价值标准都不同,这是后天‘业’的因素所形成的。 一个人刚生出来,连爸爸、妈妈都不会叫,除了本能的反应以外,脑子里是一片空白。以后在渐渐长大的过程中,先学单字,再学片语,其间恰如佛陀在楞伽经中所说的色、名、妄想的模式,就和往电脑里装填资料没有什么两样。当本无的越装越多,本有的便不能不遭到埋没了,这的确是件最可悲的事。每个人在他的自我形成的同时,便很自然地迷失了自他不二的真我。参学的切要只是一个复字,只要恢复了心的原态,也便恢复了生命的原貌和当人的本来面目。这就要靠锻炼和陶冶以去除杂质,到达全心即人,全人即佛、佛法人格化的境界,让佛法在现实的生活中,活生生地体现出来,才能完成作圣之功。 以上是禅的一般概念,这对于研究信心铭很有帮助。概括地说,禅是理的极则、法的生命、宇宙的实相、生佛平等、自他不二的所以然,也是转凡成圣、见性成佛的至高法门,普济群灵的无上甘露。然而由凡夫直趋圣域,没有大福德、大智慧则是很难承当的。因此福薄、慧浅、根器不逮的人,往往容易走上禅的歧途。 四、禅的歧途 禅的歧途,概括地说,有下列几种: (一)野狐禅──这种人惯用小聪明和主观见解曲解佛法,喜欢在黑山鬼窟里做活计。 (二)葛藤禅──死啃公案,谬执这个公案是这个意思,那个公案是那个意思,一辈子纠缠不清,好像掉进一堆荆棘丛里,斩不断,理还乱,硬是扯不清,永远出不来。 (三)文字禅──文章写得流畅、生动,只是从来未尝到禅的真正法味。恰如古德所说‘似即似,是则不是、只是未到在!’以文字为禅的人,见解好像说得过去,但因为并未澈见,也缺乏正受(法的实证),所以也不可能有真正的受用。就像脱水香蕉,根本不是那个味道。要知道,禅并不是一种知识或是一门学问,倘使你把它当作知识、学问去搞理论、写文章,那岂止是大谬不然,误人误己,腊月三十到来,包管茫然无主,手忙脚乱,平常的文字禅半点也派不上用场。 (四)口头禅──又名鹦鹉禅,只会嘴巴讲,并不能解行相应,而且也不知道保任个什么?只管嘴巴滑溜,说来浑相似而已。 (五)狂禅──证道歌说‘豁达空,拨因果,莽莽荡荡招殃祸。’有些人把禅体会错了,硬说禅就是空。你要知道:禅不但不是空,反之要知有才行。什么是空?如果勉强下个定义:空是无量、无限和绝对。如果误以为空就是没有,那就完全错误了。 (六)枯木禅──不参话头、不观心、成天只管打坐,活像根枯木,毫无生气,就是人们所讥讽的‘枯木桩’。 (七)邪禅──不具正见,更无正受,完全是邪神野鬼的玩意儿。 五、信心铭的特色 信心铭是三祖僧璨大师悟境的撮要叙述,它的特色是:扫荡边见,独标不二。因为佛法是不二法门,一切边见皆背中道。 达摩西来,用以印心的是一部楞伽经,这部经的要义,在破斥一切相对的边见,例如:好恶、是非、美丑、有无、断常、一异、利害、明暗、人我等等,都是分别心的产物,才一起见,便背本心。所以本经极力扫荡边见,令人远离分别取舍。所谓边见,就是落在两边,而禅是中也不立的。 我们了解了以上这些概念,就可以进而研究信心铭了。 六、信心铭直解 至道无难 唯嫌拣择 但莫憎爱 洞然明白 什么叫‘至道’?就是一切理、一切事的根源。水有源,木有本,所谓‘至’就是到达,‘道’就是践行的轨则,也就是法的极致、理的极则。通俗地说,至道就是真理,而真理是普遍的,因此真理是一切,一切不外真理。庄子说‘道在屎尿。’他强调‘道’是无所不在的。既然无所不在,何必去挑挑拣拣、取舍寻觅呢?根本就一切现成,放下即是嘛!怕就怕你妄加拣择。什么叫拣择?简单地说,就是妄想分别。倘能随顺不二法门远离分别,岂非一切现成?所以说‘但莫憎爱’,就‘洞然明白’了。 毫厘有差 天地悬隔 欲得现前 莫存顺逆 前面说过:对于空,有人把它解释成虚无或断灭,实际上它是无尽藏,是存在的共相和实相,是象征著无量、无限的大有。它具备了向上发展,向前创进的无限可能,怎能说空就是没有?这就是‘毫厘有差,天地悬隔’的一个例子。 ‘欲得现前,莫存顺逆’。什么叫做‘现前’?就是说要想让真理展现在你的面前,就不可以有所选择,有所顺逆。 违顺相争 是为心病 不识元旨 徒劳念静 内心如夹缠著两种概念,就会因矛盾而破坏了内心的统一、安祥,呈现出心智的分裂,这就是心病。 什么叫‘元旨’?‘元’是指最初的,‘旨’是宗旨、法则。最初的真理是原来如此的法尔。如果不了解原来如此、原本现成的真理,一个劲儿坐在那里静心息虑,并不是破除烦恼的根本之途。何以故?昧却正因,不明根本故。 圆同太虚 无欠无余 良由取舍 所以不如 是什么东西‘圆同太虚’?是当人原本的心,原本是圆满无缺,无欠无余,至真、至善、至美的;就像心经所讲‘不增不减,不垢不净’的;只是因为你横生分别取舍,自障法眼,才背觉合尘破坏了原本圆满的心态。所谓‘如’就是吻合、相应的意思,因为你有了取舍,生起边见,于是便情生智隔,与法不相应了。
|